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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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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護

有點心累。

不止一點,非常,特別的累。

周暢站在原地停頓了一會兒,好似在衡量開平衡車去合不合適,地鐵讓不讓上······

片刻後,周暢沒有舉起手機給周悅去了電話。

“姐,你在哪兒?回來接一下我出去唄。”

對方的背景聲音很吵很雜,周悅在電話裏喊道:“來不了,你自己想辦法,我跟你姐夫打麻將呢。”

啪嗒,沒有下文,掛斷電話。

“臥槽!”周暢看著被無情掛斷的手機主頁,感嘆一聲。

神他媽打麻將,通宵打到現在也沒散,真是嫌命太長了。

不是!

你打麻將你開我車幹什麽!

周暢絕望又沮喪,這一家子沒一個靠譜的。

他朝著樓梯三步並兩步上了樓,去衣帽間取了個腰包掛在身上,又在鏡子前照了一遍,確定形象沒問題,才重新下到樓下。

出去之前,周暢往廚房進了一趟,沒有找到家裏阿姨的身影,直接給阿姨發了個語音過去。

周暢:[語音]

吳阿姨,我晚上不回來吃,不用做我的飯了

說完,他加快了腳步往小區門外奔去了,地鐵線完全不在同一條線上,一個在關內,一個往關外的方向走了。

他知道陳曉萌在說謊,可是說謊的原因是什麽,他完全不知道,唯一可以肯定的一點只有她沒有去她所說的歡樂谷,甚至可能連父母也沒有過來。

他急切的想要趕到陳曉萌面前,想知道她現在在幹什麽,有什麽需要瞞著他的地方。

打車軟件上顯示的時間總共要63分鐘,從路線來看,簡直是橫跨大半個東圳,沒有半點猶豫,周暢手指在附近有車的專車打了個勾,確認呼叫。

訂單才發出去,就有司機接單了。

拉開後排門,周暢彎著腰上了車,司機盡職盡責的校對手機號碼,提醒他系好安全帶,後面有礦泉水和濕紙巾,可自取。

系上安全帶,周暢看了一眼,覺得專車服務還挺周全:“謝謝。”

“總時長預計一小時三分鐘,請問路程中喜歡安靜一點還是吵鬧一點,需要陪聊嗎?”

周暢:“不用了,謝謝,我瞇會兒。”

“好的。”

剛才跑出來太快太急,額前出了些細密的汗珠,碎發劉海黏在一起貼在額前,呼吸還不平穩。他雙手環胸抱臂,身體仰靠在椅背上,瞇著眼腦袋一偏,開始瞇覺。

窗外景色不斷穿梭變化,車輛如同城市中的小螞蟻,穿過高樓大廈,走上高速,過了繁華進入綠野,風景特別養眼。

微微按下的那點透氣的窗風,耳邊不斷有呼呼啦啦的,他沒睡著,閉著眼聽著車輛行駛在高速上的聲音,風聲又快又大,聽得人心裏很舒服。

倏地,周暢想到了些什麽,收回偏著的腦袋,抓起手機看了一眼,點進去查找的APP,奈何上次忘記關聯了,他試著把陳曉萌的號碼輸入進去,沒有。

發出邀請之後,需要對方接受才可以關聯上。

好不容易浮上來的勁頭,就這麽一瓢涼水給他冷卻了下去。

到了地點之後,周暢抓起手機,解下安全帶,下車繞著商場外圍走了一圈,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沒有找到人。

10:00,商場開門,周暢接著往商場內走,一層一層接一層,沒有放過任何一個角落,甚至連樓層洗手間外也等了會兒,確定沒人才離開。

他緊皺著眉頭出了商場,正打算換個地方仔細找找,再找不到,只能是把附近的商場都照一遍了。

過了十來分鐘,正當他決定要去把附近的大型商場都找一遍的時候,留意到了站在馬路外人行道旁邊站著的陳曉萌。

以防認錯人,周暢特地放輕了腳步和動作,慢慢朝著那邊走去,人行道過去的對面有家鴨貨店,裏頭店員正在忙著擺放新來的貨物,一排手機店內的員工也穿著藍色馬甲站到了外面,對面手機店已經開始調整起了音響的播放音量,一副勢必要將整條街占奪的架勢。

越走越近,周暢動作小心翼翼。

是她。

是陳曉萌。

陳曉萌手裏拿著一大疊傳單,正在向旁邊經過的行人一一遞出去,許是長得好看占據了優勢,很多人在她遞過去時,順手接了下來。

今天的天氣並不涼快,頭頂的太陽和紫外線很是強烈,是秋日又猶如夏日般。

他不知道陳曉萌站了多長時間了,鼻梁上已經是沁出來的點點汗漬,不像是沒事的樣子,可是,她還在不斷的笑著。

不是強行擠出來的笑,不是敷衍的假笑,是自內心發出來實打實的微笑。

此刻後背已經濕了一片的周暢動作僵硬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該不該上前,上前去了又該說些什麽。他不懂為什麽陳曉萌寧可出來發傳單也不願意跟他一起,她不是說她爸爸媽媽回過來陪她過節嗎?

如果陳曉萌不這麽說的話,他也不會就這麽放心的回了家。

可是現在,要怎麽說,要怎麽問,好像怎麽都不合適。

“您好,游泳健身了解一下。”陳曉萌揚著笑臉,把手上的宣傳單一張張的遞出去,聲音甜美。

不止是手上拿著的這一摞,還有旁邊寫著健身房名字的帆布袋裏還裝著一沓,厚到幾個小時內根本不可能發得完。

過了一會兒,終於有人駐足,那人手上拿著宣傳單,問:“怎麽收費的?”

“有年卡季卡和月卡,這個您可以看一下,上面標註了項目······”

在拿著宣傳單出來的時候,負責人收了她們的證件後,還給了她們十分鐘的培訓時間,教他們如果有客戶想要了解,她們可以怎麽說。

宣傳單的右下角備註了她們自己的名字,但上面標註的聯系方式則是其他教練的。如果有人拿著她們發出去的宣傳單上門且報名繳費了的,她們有10塊錢獎勵。

“你這上面寫,免費體驗一節課,是真的還是假的?”

“是真的,您可以加這個聯系方式進行約課。”

“行,我試試吧,謝謝你啊小妹妹。”

陳曉萌笑著說:“不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

那人點了點頭,丟下三個字:“辛苦了。”轉身走了。

周暢抱臂站在距離陳曉萌不遠處的樹下,其實再往後退兩棵樹後又蔭可避,可他偏偏站在了那顆太陽直射過來的樹下,忽略身上的熱意來襲以及黏著後背的衣服。

他就站在那裏。

他就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極度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安安靜靜的站在烈日下,無聲地陪伴著一直忙碌的陳曉萌。

同時,他又害怕,害怕自己被發現時,會一不小心戳到陳曉萌說謊不安的內心,害怕被戳破後傷害到陳曉萌的自尊心和面子。

他不敢,他不敢出去,他不敢向前。

既然什麽也做不了,那就讓他陪著她一起暴曬吧。至少這樣,他的心理上還能安慰一下自己,他是和陳曉萌站在一起的。

少年灼烈的心,在曝日下,剖了個開來,一.絲.不.掛,又赤忱的一層不染。

其實,只要她回頭看,她就能發現,她的少年一直陪伴在她的身後,無聲無息。

時間一點點流逝,溫度也在一點點上升。

周暢親眼看著陳曉萌身上的白色T恤是怎麽一步步被汗漬暈染的,背後的肺部器官在T恤上呈現而出,左右分開且相黏合。

忽視了臉頰不斷留下的汗珠,他眉頭越皺越緊,卻又想不出辦法應該怎樣做,煩悶又氣惱。

想來想去,周暢朝著馬路的另一邊和陳曉萌相反的方向走去,他記得剛才看見又賣冰飲的地方。他進去店裏買了一箱冰凍的水和一箱常溫的水,扛著走到廣場的旋轉木馬旁邊,開始拆箱送水。

遇上兩個好說話的小情侶,周暢嘗試著跟他們商量,想讓他們幫忙送瓶水過去給還在忙著發傳單的陳曉萌,然而卻被無情的拒絕了,兩人甚至連水也不要他的了,加快步伐走遠。

周暢再接再厲,直到兩箱水快要送完了,才找到保潔阿姨,求著她幫忙送瓶水過去,阿姨應該是覺得在自己的地盤上沒什麽好怕的,二話不說答應了下來。

“您別跟她說是誰送的,也別說是我讓人送的······”周暢再三囑咐。

保潔阿姨很是老道:“好,我知道,我跟她說看她可憐這麽大太陽······”

終於抓到了根救命稻草的周暢感激地不行:“好好好,謝謝您謝謝您,實在是感謝您。”

他跟在保潔阿姨不遠處,兩人距離拉得有些開,不會讓人特別註意到什麽,親眼看著保潔阿姨把水給到陳曉萌手裏,他才重重地舒了口氣。

不知道保潔阿姨跟陳曉萌說了些什麽,陳曉萌轉過頭朝著旋轉木馬的方向探著脖子看了過去,臉上還是充斥著盈盈的笑意。

察覺到陳曉萌動作的周暢急速低下了頭,沒有讓陳曉萌發現自己,過了一會兒,保潔阿姨已經進入到他的視線,他才站直了身體朝著陳曉萌的方向看去,還特地心有餘悸的躲了躲。

保潔阿姨:“給她了。”

周暢感激不盡:“謝謝您,我那兒還有半箱水,您要是不介意的話就都給您了吧。”

“我不要你的水,你把紙皮盒子給我就可以了。”保潔阿姨笑著,說的話也是很直白。

“這個沒問題。”周暢連忙接下話。

別說紙皮盒子了,這會兒就是阿姨找他要點什麽,他就沒所謂的。

眼前的保潔阿姨哪裏是阿姨啊,簡直就是救苦救難的大菩薩,幫了他一個天大的忙。

高熱一直持續升溫到中午,還是半點沒有要收斂消停的樣子。

日頭雙手叉著腰,一臉蔑視地俯視著地上的眾多螻蟻,表情很是囂張跋扈的樣子,張口一個哈欠打出來,又是一股熱辣滾燙襲卷而來猶如龍卷風狂暴。

陳曉萌擡起手背在密布汗珠的臉上擦了一圈,連帶著眉毛也濕噠噠的,放下時,手背沾滿了水漬。眉頭稍皺了一下,她看上去有些嫌棄,沒有紙巾,又不知道能往哪裏差,看了一圈下來,有些氣餒又妥協的往衣服上擦了一下。

12:00了,去吃點什麽呢?

彎下腰,撿起掛在旁邊的帆布袋,又把手上還沒發完的傳單裝進去,站起身環視了一圈四周,另外兩名同學和她分的不是同一個地點,找不到人。

對面有個麥當勞和撈面,過了馬路,陳曉萌用手機小程序點開撈面看了一眼價格,臨門一腳,最後還是決定進了麥當勞。

她推開門走進去,涼涼的冷氣瞬間將她包圍住了,穿透毛孔侵襲每一寸肌膚,占據四肢百骸。陳曉萌找了個最角落的位置坐下,把手上的帆布袋包放在桌上,掏出貼在牛仔褲口袋裏休息了一整個上午發燙的跟要爆炸了似的手機。

掃碼點餐。

從來沒有那一刻,能像在這樣,給她切身實際的體驗,錢真的很難賺,原來生活是這麽不容易。簡單的賬目盤算下來,她辛苦了一早上的錢,只夠吃一碗撈面加一個配料。

她非常節制的點了一個16塊錢的漢堡,連可樂都沒點,就這麽下單,準備用剛才的那瓶水解決噎嗓子的問題。

這個錢她賺的很辛苦,花的很心疼又很難受。

原來,我們就是地理書上所說的,社會廉價勞動力。陳曉萌有些傷神地暗想。

早上很累很辛苦,吃完漢堡,她趴在桌上抱著帆布包睡著了。一直坐在外面臺階上時刻註意著她行動的周暢,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放緩了腳步走進來。

周暢坐在視線收攬範圍內,且可以不讓陳曉萌一眼認出來的位置,鼻頭發酸,喉嚨發哽,看到這樣的陳曉萌,他真的很心疼很難過。

她不應該是這樣的,她應該永遠被保護在溫室裏,她應該永遠愉悅開懷,不去和世界的苦難相碰撞。

她的家庭保護了她這麽多年,偏生來了東圳,她處處難過,處處委屈,還常哭泣。

周暢想,她不應該是這樣的,也不能式樣的。

眼角開始濕潤了起來,他胸膛裏一陣陣的抽痛,像是被人用鞭子正在抽打一般,疼的快要痙攣了般。周暢擡起手捂在心胃的位置上,手上力道家中,死命摁著,不願意撒手,帽檐下的臉色都有些發白了起來。

早上出門的急沒有吃早餐,中途喝了兩口水,哪怕是到了現在,看著趴在白色方桌上的陳曉萌,活像是被主人拋棄了的小狗狗,淚水往往又委屈的睜大眼睛,可憐的不行,他更是吃不下了,心裏堵得慌。

他打開手機,進入□□,點進主頁留言板,以陳曉萌辛苦的背景為底圖,記錄下了今天。

留言數量已經高達2286條,下面全是他一個人的頭像和昵稱,每一條都是和陳曉萌有關的。

[2022年12月31日,都說誰家孩子誰心疼,我家孩子自然是得我疼。]

[2022年12月31日,這個傻子發傳單,我好心疼她,想牽著她的手,把她拉進懷裏,告訴她不要那麽辛苦自己,還有我在,周暢哥哥養得起她。]

[2022年12月30日,我的傻子好漂亮,笑起來會發光,像個仙女。]

[2022年12月29日,即使她在我身邊,我還是會忍不住想她。]

······

[2022年5月29日,生日快樂,陳曉萌。]

······

[2022年1月1日,元旦快樂,跨年夜快樂,願陳曉萌未來路路順。]

······

[2021年5月23日,陳曉萌,枇杷熟了,你吃了不會再偷偷抹眼淚了吧。]

[2021年5月22日,你一定要無條件走向我,否則我不確定自己是否有膽量。]

······

[2020年9月26日,我希望你永遠無憂,永遠快樂。]

[2019年9月24日,陳曉萌,我不開心。]

[2019年9月23日,我很想她。]

······

[2019年6月9日,陳曉萌,生日快樂,高考高中。]

[2019年6月8日,我害怕現在,也擔心未來。]

[2019年6月8日,不想留下遺憾,但是不能說。]

[2019年6月8日,她在南沙,我能去哪兒。想告訴她,別哭,別傷心,我會回來。]

······

[2019年6月6日,我有一個很喜歡的人。]

······

[2019年5月2日,你一聲周暢哥哥,我心動了無數次。]

······

[2019年3月6日,你睡著了,抓著我的手沒放開,然後我就被你征服了。]

······

關上手機,周暢強忍住難受,坐在座位上,默默盯著陳曉萌看著。

不敢向前,不會退後,永遠堅守在她身後。

時間一直到12:50,陳曉萌調的腦中響起,她從桌面上慢慢坐起,臉上是帆布袋點點粒粒的紅印子,眼眶緋紅,整個人看上去是說不出的疲憊。

周暢第一時間低下了頭,用棒球帽遮掩住自己的模樣,沒有暴露在陳曉萌的視野裏,曬的腦袋昏昏沈沈的陳曉萌自然也是沒有能發現餐廳裏還坐著一個周暢,況且周暢本身還自帶高級偽裝功效。

她出去後的沒兩分鐘,周暢轉身跟了出去,胃裏的不適也早已消失不見,餓過頭感受不到惡意了。

陳曉萌站的,依然是早上負責給她們分點的點,她太實在了,又不會耍小聰明,就這麽直直的站在太陽下,遭受著烈日的無情折磨。

不遠處,周暢眉頭緊鎖。

14:00,負責人出來檢查時,陳曉萌一動不動的堅守在自己的位置上。

還是負責人看不下去了,又或許是怕她中暑,擡手朝著麻辣燙的方向指了指,說:“看見了嗎?往前面走,前面有個酒吧,現在還沒到營業的點,你找個陰涼的地方發,別曬傷了,知道嗎?”

陳曉萌點了點頭,彎腰拎起帆布袋,朝著負責人指的方向走去。

負責人離開,陳曉萌確定站位地點,周暢不遠不近的跟著過去,看見她總算沒有再站在烈日下,才重重地松了口氣。

周暢用手機下單了一杯楊枝甘露,備註特意端了長輩口吻:不用打電話,送給對面穿白色衣服發傳單的小妹妹。

結果,出乎他意料的是,店員太過於盡職盡責,還打了一通電話過來。

“餵您好,請問是Z先生嗎?您的奶茶——”

周暢直接截斷了對方的話,柔和的口吻中透著些生硬:“麻煩給發健身房床單的小妹妹,她現在在你們對面,還有不要貼外面紙上去,不要顯示號碼。”

“哦,好的,我們這邊號碼顯示是虛擬的。”店員耐心地說:“請問您和那位小妹妹是什麽關系呢,她問起來我們要怎麽跟她解釋才好呢?”

燥氣漫天的周暢耐心即將耗盡,強壓著不舒服解釋:“我就是個路人,問你就說是好心人送的,就行了。”

“好的。”

拿到奶茶在手上的陳曉萌一臉懵圈,揚著腦袋在四周探望了一圈,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人員。

看著手上還冰涼且滾著水珠的楊枝甘露,陳曉萌咽了咽唾沫,心想,大城市的市民都這麽有愛心的嗎?

善良的市民在陳曉萌目光掃射過來的時候,提前一步進入了商場側門,周暢摒住呼吸,站在門邊,生怕一個不小心會被陳曉萌抓了個現行。

三口兩口如同龍吸水般,喉嚨咕嚕咕嚕鼓動了幾下,暴風卷殘雲過後,杯底只剩下了一小層黃色橙子粒,她抓緊時間揚著手在空中舉杯了一下,然後丟進垃圾桶,繼續工作,一刻也不多餘的耽誤。

滋滋滋——

周暢手機響了,眼疾手快的按了靜音。

來電顯示,是媽媽,周暢扒著門往外看了一眼,才接通。

周暢嗓音裏是掩飾不去的壞情緒,壓著聲音:“餵,媽。”

“吳阿姨說你今晚不回來吃飯了,你去哪兒吃啊?”周媽媽聲線親和中透著些許的強勢,聽上去精神氣很足,是偏向女強人的那趴。

仿佛是察覺到了一些什麽,周媽媽順口又問了句:“怎麽了,怎麽無精打采的,出去才半天時間吧?”

按住手機的手指緊了緊,他張了張口,沒有說出話來,過了半晌,才力氣不足地說:“中午吃得那家,實在太難吃了。”

“······你一個男孩子家家,怎麽那麽嬌氣。”周媽媽語氣不悅地數落他,“吃不下不會換一家啊,誰逼著你硬是要吃那家了。”

周暢語氣沈沈:“嗯。”

周媽媽又問了一遍:“今晚確定不回家了是吧?”

“還不知道。”

“行,我們今晚一家子就連夜開車出去了,你回不來就在外面過吧,吳阿姨我們帶走了。”周媽媽叮囑他:“你回去找不到吃的,看是自己叫外賣,還是怎麽樣。”

“······”頓了頓,周暢問:“你們去哪兒?”

“去雙月灣看海,過節。”

“全部都去啊,假夠嗎?”

“當然都去了,你一個孤僻兒童去不去都一樣,再說了,我們又不用上課,你管我們呢。”

周暢盯著白色柱子看了好一會兒,不知道是在思考些什麽,電話那頭的周媽媽也沒有掛電話,耐心的等著他說些什麽出來。

片刻之後,周暢只擠出了句:“嗯,你們開車註意安全。”

周暢就這麽陪了陳曉萌一天,顆粒未進。

他仿佛已經是感受不到餓意,難受的蹲了一會兒,再站起來時,眼前一陣昏花,耳膜中宛若蟬鳴又似不穩定電流,吱吱聲一聲拉得比一聲長,刺激著腦薄膜。

周遭一切都變得無比寂靜了起來,恍惚間發現眼前站著的面孔很是凝重,周暢單手撐著墻,用力地甩了甩腦袋,確定眼前的人不是陳曉萌後,才算是松了口氣。

“你沒事吧?”小姑娘擰緊眉頭盯著他看,又問了一聲:“要幫你打120嗎?”

周暢擺了擺手,擠出個笑臉:“不用,謝謝你。”

等到兩個小姑娘走遠,他仍舊貼著外墻站在角落,視線隨時追隨著不遠處陳曉萌的身影。

直至17:24,陳曉萌情況開始變得有些不妙,她蹲在帆布包前掏宣傳單時,身體似乎有些難受,單手扶在階梯層上,緩了好幾分鐘才站起身來。

這一幕,看的周暢眉頭擰得更緊了,手掌攥成了圈,強壓著心裏那股不適感,想要為她做些什麽,卻又無從下手。

時間滴滴答答翻著跟鬥而過,一直到18:00。

陳曉萌手裏的鬧鐘聲音響起,她才挪動發酸的腿腳,在階梯層上坐下,一手還抓著帆布包,低垂著脖頸,腦袋抵在膝蓋上,另一只空著的手正輕輕地輕輕地按摩錘打著酸脹的小腿。

“啊。”陳曉萌輕嘆了一聲,小腿好脹好硬,肌肉像是結塊了一樣。

手握成拳慢慢錘了幾番,硬化的肌肉還是沒有半點變軟的樣子,她垂眉耷眼的環腿而坐,準備緩一緩休息會兒再回去。

頭重腳輕,全身有種說不上來的酸痛,如果面前有張床,她覺得她能立馬睡過去。

“您好。”

肩膀被人拍了兩下,陳曉萌回過頭去看,只看見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白色襯衫在內的男人,他站在階梯上俯視著她。

“這裏不允許坐人。”男人口吻嚴肅,胸前的工牌上標志著名稱和職務。

是上場的保安人員,陳曉萌回過神來,點了點頭站起身來,帶著歉意地道歉:“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我現在走開。”

保安人員見她站起身來,無聲地點了點頭,轉身走開了。

平常不管再怎麽著,陳曉萌也不會做出今天這麽隨便找個位置就能席地而坐的事,而且還被工作人員驅趕,這是一件多麽丟人的事。

往常若是碰到這些,陳曉萌臉早已燒的通紅不知所措了,可此時,陳曉萌渾身疲倦,已然是不知道尷尬兩個字怎麽寫了。

她深呼了口氣,擡起手背在額頭上輕貼了一下,感受到沒有高溫上升,放下手舒了口氣,她拖著沈重的步伐往對面走去。

把帆布包和中午負責人又給了她一大包沒發完的宣傳單放回了健身房,健身房的小倉房內,另外兩個帆布包放在中間,陳曉萌把自己手上拎著的和她們的放在一起。

按照導航穿過買手機的一條街,過馬路走到盡頭左拐,往正在打著跳樓價甩賣的門店過去繼續往前走一分鐘,站在公交站臺等待公交車的到來。

上車掃碼支付,車上沒幾個人,陳曉萌往裏走,坐在靠後門方便下車的位置,視線往外一扭,不遠處雙手環胸站著的人好眼熟,她定眼看了兩眼,只見那人轉過身往後走去了。

覺得自己應該是太累頭腦昏花了,他怎麽可能會出現在這裏呢。陳曉萌拿起手機點進去社交軟件看了一遍,沒有一條未讀消息。

有點失落,這種感覺像是被全世界遺忘了,很不舒服。

派大星:[托腮.JPG]

周:[抱抱.JPG]

大熊抱,隔著屏幕,陳曉萌都感受到了一陣暖意,好似周暢正在她身邊,將她圈在懷裏,耳邊盡是他的氣息包圍著。

鏗鏘有力的心跳聲,仿佛還在耳側停留響起,盤旋在大腦上空。

指尖還在屏幕上停滯不懂,虛擬鍵盤霸占了半個屏幕,聊天框裏一片空白,她在猶豫,在遲疑。

說了謊的她,此刻不知道該如何才能圓這個謊,想跟周暢說話,又怕聊天繼續開展下去,周暢一旦想要深入多了解,那她的謊言豈不是一戳既破。

遲遲沒有等到下文的周暢,爭取主動權在手,刻意的避開了她今天開不開心的話題,反而是拋出了自己的問題。

周:今天心情不美麗

派大星:怎麽啦

周:我被排擠了

周:[悲傷那麽大.JPG]

派大星:[小狗疑惑.JPG]

兩人的聊天對話停留在這裏,一直到陳曉萌下了公交車,後面的周暢才給她來了通電話。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聽聽她的聲音,想要告訴她,他心疼她。

左右探視了一圈紅路燈,過了馬路,陳曉萌才接聽起周暢的電話。

“怎麽啦?”

他情緒很不好,說話聲音很低佷悶:“我想你了。”

一整天的疲憊,在周暢的一句話間,瞬間被化解了個開,宛如一灘冰川水倒入大海中,溫度的適中讓它保持著現狀,而忽而吹來的一陣暖風,便叫它融化了全身與大海形成一體。

“嗯。”陳曉萌無聲地吸了下鼻子,胸腔緩緩升溫,柔水全化為了鋼鐵般的愛意。

周暢:“你在哪兒?我去見你,好不好。”

低沈的嗓音裏伴隨著些許的難過。

陳曉萌心房被痛擊到,這一剎那,她想立刻出現在對方身邊,在他眼前。

前面就是地鐵站,陳曉萌理智尚存,拿下手機看了眼時間,計算好洗完澡後的空餘,才說:“去學校吧,我······20:30回去。”

她腳步放得很慢很慢,周暢就這麽不緊不慢的跟著她,跟著她走進去地鐵站,隨即錯開車廂上車。

周暢好半晌之後,才說:“好。”

他站在車廂靠門處,時刻註意著坐在凳子上腦袋抵著亞克力板補覺的陳曉萌,手機裝在兜裏,安安靜靜。

車廂內不算吵鬧,只是上來的人越來越多,周暢眉頭蹙成了山峰,直線緊緊黏在陳曉萌的方向,耳邊時不時響起的是廣播播報到站的聲音,一站三音,聽得他也有些煩躁了。

邊上不斷有兩個女生視線在往周暢方向瞟,互相推搡著,嘴裏念念叨叨的說著些什麽,邊說的同時還在不斷打量著周暢,擠眉弄眼的。

周暢沒有註意到旁邊的動靜,車廂人越進越多,他後背貼在靠板上,單手撐在顯示板,修長幹凈的指節,有力的手臂上青筋脈絡凸顯而出,看上去極為養眼。

四周的擠滿了人,無論是從氣質和穿搭還是身材,以及側顏來看,他站在其中,格外吸睛出眾。

渾身上下都像是被打了標簽,無一不在對外人表述著,此人乃是“上帝的寵兒”。

周暢像是感覺到了些什麽,緊抿著嘴唇,擡手扯了下帽檐,好似要把自己藏在帽檐下一般。

“下一站QHW站,乘客可換乘1號線、5號線,請從列車前進方向的右側車門下車。”

廣播聲又一次播起,周暢仰著脖子看見還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的陳曉萌,心裏幹著急,恨不得走過去搖醒她。

兩分鐘過後,廣播聲音叫起“——請小心列車與站臺之間的空隙。”

周暢抓起手機,給陳曉萌撥過去了通電話,眼看著她有所動作之後,有快速的掛斷,反應過來的陳曉萌在列車嘀嘀嘀開門的剎那,快速的擠出人群趕了出去。

周暢手在前面扒拉,口裏說著:“不好意思讓一下,讓一下讓一下,不好意思。”

緊趕慢趕,總算是轉線又趕上了同一班列車,追著看陳曉萌還是一副腦袋懵懵的樣子,周暢輕嘆了口氣。

車廂內已經沒有空餘的坐位了,車另一頭的女士車廂內也被三分之二的男性同胞所占據,陳曉萌腦袋探了兩下,乖乖地走到了車廂中間連接處的小空閑處,貼著墻閉眼繼續補覺。

僅僅只隔了半截車廂且不到一米的距離,讓周暢心跳都漏了半拍,呼吸驟然一滯,著急的往後退了退,帶著墨鏡的臉上還是掩蓋不住的慌亂,生怕被抓包。

半弓著身軀逃跑的背景略微顯得有些狼狽。

一直到地鐵站下了車,周暢才徹底和陳曉萌拉開距離,沒有再跟上去,一直目送著陳曉萌往前走掉。

陳曉萌仿佛是接收到了某種信號感應到了什麽似的,無意識的轉過頭,往後看了一圈。

奇怪,怎麽好像被人盯著一樣。

看了一圈下來,沒有找到奇怪的人和身影,她擡起胳膊用手掌掌根在太陽穴處拍了兩下,今天怎麽疑神疑鬼的,估計是曬太陽把腦子曬壞了。

十分鐘過後,周暢在從地鐵站出去往校門的方向走。

406宿舍內。

剛才在路上,陳曉萌一直沒來得及問周暢打電話的事兒,這會兒到宿舍了,她就沒什麽顧忌的給周暢回了通電話過去。

不到五秒,對方接起了電話。

一天未進食的周暢嗓音嘶啞充斥著磁性:“餵。”

一聲餵字,很是低沈又性感,像是被車軲轆碾過似的。

面對如此具有蠱惑性的嗓音,陳曉萌耳廓瞬間升溫,她不自然地輕咳了兩聲掩飾:“你剛才給我打電話啦?”

“嗯,想問你一會兒想吃點什麽。”周暢沒有半秒遲疑,便把醞釀了一路的謊言脫口而出。

陳曉萌沒有考慮到吃的上面去:“沒有特別想吃的。”

周暢也不勉強:“行,那一會兒出來再看吧。”

“好。”等了一小會兒,陳曉萌見他還沒掛斷電話,經不住地又問:“沒了?”

聽著陳曉萌的反問,他愁悶了一整天的臉頰上總算是浮現了一絲笑意,相較方才的沈悶,此刻的口吻輕快了不少:“嗯,掛了吧,一會兒見。”

不想耽誤她的時間,周暢沒有硬扯著話題發散思維聊下去。

陳曉萌要趕著沖涼,他也要趕回宿舍換身衣服沖個涼,不能讓陳曉萌感覺到有什麽不對勁兒的地方。

“哦。”陳曉萌慢吞吞地:“一會兒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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